我是风
自由的风
现在的一切束缚与挣扎
都只为下一刻的自由
多么渴盼
有那么神圣的一天
我终将
属于我自己
才八月,同学们铺天盖地的升学宴席卷整个小城之时,她已经独自背着个鼓鼓的大旅行包,坐在了小城火车站布满裂痕的塑胶条椅上。偶尔也会看见泪眼婆娑,抑或笑眼盈盈的父母,一手拎着包,一手拉着行李箱,大包小包的零食更是不必说的了。
但这些人群毕竟是少数,火车站候车室里更多的是一些,面色一看就是久经日光沐浴的暗黄,穿着水巷子里买的,试图追求时尚却永远仍保持相当距离的大红大绿的衣裳,提着形状各异装着行李的方便袋,靠在塑胶椅背上,扶着放在椅上的腿,半眯着眼。当然也有很多直接倒在条椅上,和着鞋,有的干脆脱了鞋。不过,就算是小城,也还是会出现用墨镜遮住双眸,面前吊着乳白的耳机线,拖着精致小巧的酒红色旅行箱,伴随着高跟鞋和地面发出的欢快的“笃笃”声,款款而来的靓女,在她风情的栗子色梨花卷发后面是否会跟着殷勤的帅哥们,那就值得考虑了。这些人可不会和佳佳一样,坐在一楼的候车室哩,当然,佳佳也不愿再坐第二次了。这可都得归功于这片“肥沃”的土地:随处可见的米粒、梨核、吃得只差油被挤干的“清江野鱼”的包装袋,这些可是足以养活一批又一批麻灰的小苍蝇们的了。说这里龙蛇混杂真心不为过啊,甚至这儿还有一个摇着纸扇的黄袍僧人!
不过这儿是小城,那就一切都是可以合理的。
佳佳几乎就能听见头顶前方那小黑荧屏发出的阴森森的奸笑了:K1166次列车/状态 晚点/预计到站时间 12:05。这已经是今天上午的第三次修改晚点时间了,佳佳差点没用白森森的指甲去抓墙!只不过佳佳决计不会有退票的想法,因为只有这一趟车是最便宜的,整整省了二十块大洋呐,这可是她一天半的口粮费,晚点在二十大洋面前自是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的了。
佳佳实在是不想再盯着粉红火车票上“发车时间 09:15”的字样,百无聊赖之际,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向四周散漫开来。蓦地,佳佳注意到对面的条椅上,那个穿得大红大绿的中年女子眉头微皱,尤显得暗黄的脸上不由得扯出了几道沟壑。只见她不时地调整着坐姿,一会儿双手撑着膝盖,垂着脑袋,微微缩着脖子,不时还扭一扭颈子,颈背的青紫色若隐若现;不多时又缩回条腿抱在胸前,下巴紧紧地抵在膝盖上,目光似乎总是在四周游移,不只是在找什么的样子;偶尔又还龇牙咧嘴一下,似是遭了什么锐利尖物捣了腹部一般。衣着虽然略显花哨,但经年的洗涤,早已毁了颜色,领口衣角还沾着沉积的印渍,几乎发白的牛仔粗筒裤子倒平平无奇,不过,稍长的裤脚错落有致地分布着虚了的线头,佳佳可不相信这是非主流的样式呵。
佳佳习惯性地淡淡扫了一眼四周,然后才掏出手机,斜着眼瞄了瞄时间便立即塞回荷包里,此时刚好11:11。有人说,当你随机看时间刚好看见11:11时,就意味着有人在想你,此时的佳佳还不知道这句话,不过,即便是知道了也只会嗤笑一声:这世上,哪里还有人会想着自己呢?笑话罢了。而正当此时,那女人也缓缓起了身,绕过一排排的条椅,伴随着佳佳有意无意关注的目光,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候车厅角落的楼梯口。
也不知多久了,并不见那女人回来,佳佳只得另觅目标,就这样观察着四周的人们,时间倒也不觉得特别难熬。终于在距离最终发车时间仅剩20分钟的时候,佳佳神色淡然的背起背包,又扫视一下自己坐过的地方,确定没有东西落下之后才抬步离去,径直走向那个角落的楼梯,去向二楼的候车室。看这架势,只怕你如何也想象不到,这是佳佳第一次坐火车,独自一人,没见过真正的火车,没进过一次火车站,甚至是火车站门口的那条路也是第一次来!不过她到哪里,都能这样显得很“正常”,只因她记得,要像初进贾府的林黛玉一般,察言观色,最快地去了解并适应新的环境,才能留得住脸面,活得出尊严,而这是佳佳读《红楼梦》悟出的第一条人生哲理。
上了楼,只觉一股子劣质檀香味儿混合着酸臭迎面而至,那中年女子该是进了这里吧,只是时间也太久了点,佳佳漠然的扫了一眼那臭味的发源地,便直直向入检口的方向去了,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的,就这样略过了那女厕回绕的瓷砖地面上似乎映着的人影,只是那人影伏在地上,本也不引人注意罢了。
从排队进站,到等车到站,再到上车找车厢座位,佳佳的步伐在匆匆之中又显得是那么的从容,一直保持着自己的位置是在人群的中间,冷冷的扫了一眼前面四处张望询问的没头苍蝇们,以及后面被工作人员不耐烦地催促声驱赶的人们。如此,即便是不用开口也能掌握一切动向,佳佳只是很喜欢这种能掌控一切的感觉。
经过这一番折腾,终于是落了座儿了,即便佳佳年纪尚小也不由得舒了一口气。沁凉的空调车厢里,佳佳早已湿透几遍的格子纹衬衣终于才有了一点干的迹象。虽说坐上二十来个小时并不算什么太艰难的事,但只有两袋方便面的陪伴,加之不休不眠也算得煎熬了。在这苦苦的煎熬里,望着窗外飞掠向后的农田屋舍,佳佳渐渐陷入了冥想状态,忽地,嘴角微扬起了一丝并不太符合她年纪的笑,那种了然的笑,看得直叫人发冷。因为,她想起了那个女人。只怕那苦命的女子,再没福气上这辆迟迟晚点的列车了呢,佳佳兀自想着,不自觉地紧了紧搂着背包的双臂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一切的冥想早已随着窗外的风景向后掠去,才觉车厢里竟还回荡着歌声,细听是“朋友一生一起走”的老歌,此时,佳佳的脑海里萦绕着一股子时光流逝的沧桑感,我的曾经,就这样,逝去吧,终于,我是我自己的了,自己终究是比风之使者幸福呢!佳佳分明能看见,身旁风尘仆仆的车窗上那样清晰的映着自己又一次上扬的嘴角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