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昏时的秋天才更像秋天,黄昏时的银杏才更像银杏。当最后一缕淡淡的余晖倾洒在满地金黄之上,两种风格迥异的黄色终于完美的契合,而在那被折射得近乎透明的叶脉里,仿佛能看到秋天最后一叹息。
这片金黄在被众人视为萧条的季节里仿佛成了最后一片净土,即使在南国的秋,这种夺目也是和周围遍布的绿色格格不入的。更多的叶落了下来,到后来,甚至不需要一丁点风力,它们就能纵然飞跃而下——它们并不像轻轻的羽毛在空中飘荡,而是近乎垂直的坠落,这种冒险总是令人心生悲壮。
偌大的城市,繁多的行道树,银杏的叶大抵是唯一一种不会被扫除的存在。是啊,谁会不喜欢阳光的颜色,秋天的颜色。日晒已经让它们十分干脆轻薄,当我不得不从满地的金黄上穿插而过时,一个脚步,就能将一片拆分成数块,分计时累,已经涌现了许多金黄的粉末,在熙攘的人群里不断地闪烁着,飘散着。
我想起童年那棵三层楼高的银杏,和祖父一样年长的银杏,是整个村落的最高点。每逢秋时,总有几颗同样金黄的白果调皮地掉落,不过它们的黄更深沉,仿佛一枚枚陨落的金币。然后便是无数片叶子像得到某种召唤似的倾盆而坠,它们染黄了干瘪的大地,染黄了尘封的房顶,染黄了故乡。漫天的黄色已经自成一方世界,我们抱起一堆又一堆金黄的银杏叶,抛向空中,叶子遮住目光的同时,我闻到了它们氤氲着秋天的凉香。
我见过太多的黄,阳光的黄,夕阳的黄,向日葵的黄,还有玉米的黄,……却没有哪一种黄能像眼下这片景象一般令我过目不忘,久不释怀。银杏叶落的黄,还有夏天的余温,慢慢被秋凉冷落,又带有生命尽头的苍凉,缄默无声。
簌簌落下的叶子越来越多,好些枝干只能精干地戳向天空,保持永恒的姿态。是啊,天愈加得冷了。只有地面那千姿百态的黄,五颜六色的黄,组成这片属于银杏的海洋。